川逝

江晚吟


钟爱历史/半个道家子弟

【湛澄/羡澄】我寄人间雪满头

民国AU,国军湛,共军羡,商人澄,BE预警

灯下读史真是越读越伤心QAQ全文5k+,昨天十点动笔,写完天已透亮。

为了逻辑准确可能存在bug,请轻拍~

(一)

这是1924年的一个春天,天蓝如洗,东风照例尽职尽责地送来暖意,使人感到既妥帖又舒畅。在一辆从云梦开往黄埔的火车上,各色的旅客三五成群,长途跋涉总使人心神俱疲,于是人们往往不自知地聚在一起谈起天来。有人感慨这火车真是个好东西,这么享受怕是以前皇帝也没有这般待遇。有人垂头顿足,说祖上进过翰林出过进士,自己也能混个小官打发下生活,没想到还没到年纪,大清就亡了!这很快就有人接过了话,说这大清亡了真不好,自己剪了辫子总觉得脑后空荡荡的,十分怪异;还有那些女学生个个留着短发,踩着大脚,比那男人还凶悍几分。

这人话音刚落,角落里便传来一声嗤笑,紧接着一个声音响起,毫不留情面地嘲讽道:“魏无羡你说,这辫子剪了也有十多年,怎么还有人抢着当走狗呢?”这话实在是刺耳,在场的人都纷纷向说话的人望去。

只见那是一个十七岁上下的青年,细眉杏目,五官精致,如同被能工巧匠仔细地打磨过,俊美中又透着些不可一世的羁傲;阳光落在他的身上,将他洗濯得更加明净。他身边的男子年岁比他稍大,闻言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地道:“澄澄……”然后似笑非笑地斜眼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。原本气势汹汹的人群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,只得有些愤恨地瞪他几眼。很快,有人见风向不对,便高声转移了话题,于是人们谈论的重点又从大清亡了,到某某军阀的第二十房小妾。

“澄澄,出门在外要低调一点,”魏无羡觉得好笑,抬起手熟练地别过江澄耳边的碎发,“别没到黄埔就被江叔叔抓回去了。”江澄听罢只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,因为他的确是瞒着江枫眠偷偷跑出来的。黄埔招生的消息甫一发出,江澄便威逼利诱软磨硬泡,撺掇着魏无羡为自己报名。江家世代从政,但这届家主江枫眠深受实业浪潮的影响,竟放弃了进官场的大好前途,转身做了当时人们眼中最末等的商。可能老天的确赏他这碗饭吃。江枫眠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,还成了远近闻名的儒商。他虽极爱读些“捐躯赴国难”的句子,却极力反对自己的独子从军。江澄虽从小到大都很听话,唯独这件事上绝不动摇。

父子间的谈话每每不欢而散,但江澄此番去意已决,他留下一封家书,便偷偷和魏无羡跑去了军校。

(二)

黄埔军校集中了当时众多龙虎人物,各路新潮的思想相互碰撞,擦出一连串绚烂的火花。但无论你是信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,或者追求苏维埃的马克思主义,出发点都是为家国献出自己一点绵薄之力。这正如同大门上的对联“升官发财请走别路,贪生怕死误入比门”。赤子心炽,恨不得马上以血荐轩辕。

江澄自从进了军校,便觉如鱼得水,这里所传授的理论知识和实践操作,都同他小时被迫研读的四书五经及出国后学的哲学经济截然不同。黄埔军校传授的是风骨与血性,以及才智和勇猛。

江澄和魏无羡分到了同一个宿舍,和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怂包聂怀桑和棺材脸蓝忘机。聂家世代从军,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,不知聂怀桑为何如此胆小,大概被他大哥一怒之下丢来了军校。至于蓝忘机,江澄只能说他是个领兵作战的好手。冷静自持到几乎无情,周身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。他虽十分英俊,但冰凉的眼神却每每让人望而却步,可那双眼却是好看的琉璃色,皎皎如同美玉。

但江澄总觉得这个人喜欢打量自己,训练时也有意无意地指点自己。引得江澄常常苦苦思索,自己和他究竟有何渊源。

在军校期间很多人都加入了党派。蓝忘机的兄长蓝曦臣是国党当前炙手可热的外交官,且兄弟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,大概以后会一个从文一个尚武,相互扶持。江澄不甚在意,他本就是偷跑出来,江枫眠知道后大发雷霆却也拿他无法,只让他毕业后立即回家。直到魏无羡某天不知从何处偷偷摸摸出一本红色的册子给他,他才感到几分没由来的心慌。

信仰是种有些极端的精神寄托,它可助人脱离苦海,也会一念之差就让人疯魔。平静的生活下暗流涌动,空气沉闷而压抑,浓厚得如同有了实体。全国大小战事不断,这个国家正像一个筛子,即使有不少仁人志士想要弥补漏洞,但得不及失,绝望的气息还是丝丝渗入大多数人的体内。这种局面下这军校反而成了一方静土。但这平静终究是虚假的,此时命运第一次向江澄展示了它的伪善与残忍。

冲突是从一个夜间开始的,隔壁宿舍的门被粗鲁地撞开,一个睡眼惺忪的学生被两个高大的军人拉扯双臂拖了出去。接着每天都会有人消失,或明处撕扯或暗地抹杀。

江澄心乱如麻,他知道魏无羡也属于他们口中的“那种人”。但正主却每天仍嘻嘻哈哈地同他勾肩搭背,大有种“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”的豁达。江澄心口如同被人捅了一刀,他整夜辗转难眠,最后硬着头皮找上了蓝忘机。

“蓝忘机,”江澄觉得自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,双手手心都是汗,“我求求你,能救救魏无羡吗?”

蓝忘机只是看着他,许久不说一句话。江澄手脚冰凉,头脑一阵眩晕。蓝忘机虽然年轻,但江澄知道他在军中的地位绝对不低,若他再拒绝,魏无羡怕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
过了很久,久到江澄忍不住要再次开口询问时,他面前的人才垂下眼,低低地应了一句:“好。”

(三)

魏无羡走的时候是在一个夜晚,夜凉如水,几颗疏星惨淡,摇摇欲坠。江澄毕业后就乖乖回到了江家,这是他的命,毕竟能活得恣意的,只是极少部分人罢了。

魏无羡在江家呆了一年,还是打算离开,去他心中革命的“圣地”。江澄前去送他,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,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如同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。江澄喉咙如哑了般,半句话也说不出,当他想挤出点笑容时,却突然被魏无羡拥入怀里,捏住下巴狠狠吻了下去。

江澄只觉耳中嗡得一响,胸间的悲愤渐渐地难以抑制。他猛地推开魏无羡,用力擦了擦嘴唇,十分狼狈地说了一句:“你小心点,别把自己弄死了。”

魏无羡眼中闪过一丝痛楚,苦笑道:“澄澄,等我回来。”然后转身离开,只留下一个十分萧瑟的背影,被月光镀上几分冷意。

江澄怔怔地看着他,许久,抬起双手覆住脸颊,又缓缓遮住面容,脱力般蹲了下来。

(四)

云梦下雪了。

不是那种落地即化的小雪,而是难得一见的大雪。似是天边漏了个洞,雪花争先恐后抢着下落,相互拥挤推搡,没头没脑地浇下来,天地间都裹着一层银白。蓝忘机走进书房,先是熟练地向炉内加了一块碳,让火烧得更旺一些。然后把手中大衣披到了正在桌边奋笔疾书的人身上。

其实他们小时候是见过的,只是江澄不记得了。他的叔父蓝启仁是一代大儒,并十分乐于结交朋友。大概是在一次世家聚会上,他遇到了躲在江枫眠身后的一只紫色小团子。小团子似是认生,说话有些口齿不清,结结巴巴地叫他:“万机哥哥。”

蓝忘机虽然面无表情,但内心深处被这声奶音萌得肝颤。他领着这只奶团子逛遍了蓝家的“云深不知处”,天色渐暗才恋恋不舍地放人回家。他不知为何十分欢喜,甚至兄长都有些诧异地问道:“忘机,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,是因为阿澄弟弟吗?”

其实在黄埔再见时他也十分意外,他的奶团子长大了,甚至还想参军报国。蓝忘机的目光总是不自主地被江澄吸引,他看着他拉练打枪,同别人辩论,与魏无羡拉拉扯扯。江澄如同一只出鞘的剑,虽无比锐利,于他而言却有致命的吸引力。所以当江澄第一次开口求他,哪怕是为了魏无羡——他早就看出来了,这个人看江澄时眼里闪着和他一样的光;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惊喜大于失落。

两人再见时已是五年后。在此期间,蓝忘机也想过去找江澄,然而军中工作十分繁重。他只托人打听到魏无羡离开了江家孤身北上,现在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。江澄接手了江家,江氏产业在他手中被治理得井井有条,规模甚至远超从前。

等他在军中终于有了自己的势力,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云梦,他首先见到的却是满目素缟——江家夫妇,江枫眠和虞紫鸢,在外出时双双死于暗杀。蓝忘机胸口似乎塞了一股闷气,他来不及多想,便急忙赶到了江家。

他在江家门口遇到了寒风中着一身孝服,有些瑟缩的江澄。他身后白绸随风飘扬,大大的“奠”字和两口黑红的棺材格外刺眼。江澄抬头见是他,死水般的双眼中浮出些惊讶,但很快被更深的悲伤淹没。蓝忘机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,他大步走上前抱住那人,叹道:“抱歉,我来晚了。”

之后他便驻军到云梦,开始猛烈地追求起江澄来。江澄一开始格外震惊甚至愤怒,之后便有些无可奈何地默许了他几乎无微不至的照顾,再后来某天他三杯烈酒下肚,脑子一热跑到江家,没想到他竟听到了江澄对自己的回应——他真好看,蓝忘机彻底醉过去之前还这样想着。

虽是乱世,但云梦城却十分安稳。毕竟外有蓝将军骁勇善战,内有江家主乐善好施。云梦的百姓每每提到这两人,都发自内心地感激和赞不绝口。这种静好的生活一直持续到1937年,被北平城中的一声枪响打碎。

(五)

魏无羡是在那年春天回到江家的,当他兴高采烈想找江澄时,却遇上了冷若冰霜的蓝忘机。

他在此之前也打听清楚了两人的关系,最初的震撼过后,苦涩便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。他觉得自己也算是自作自受,世间安有两全之法,他离开江家时就应该想到,总会有这一天。

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肩膀,十分亲近地说道:“澄澄谢谢你照顾了。哈,老同学,西安的事你知道了吧,我们或许还有机会并肩作战呢。”蓝忘机只皱了皱眉,冷冷地道:“不必谢,分内之事。”

这便是生不逢时吧,我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,却又无比遗憾,没有能力来护住你。

(六)

江澄死的那天也是个雪天。

虽然在这片土地上,有的是英雄豪杰,但国力的差距却不是血肉之躯可以弥补的,东瀛倭寇的侵略还是一点点从北方来到南方,他们贪婪地蚕食着,自己曾经俯首称臣抬头仰望的国度。

魏无羡果然和蓝忘机联起手来,一起负责云梦一带的战事。江澄则选择了把江家核心的部分转移到香港,并散尽大部分家财招兵买马接济百姓。

他们就这般苦苦支撑着,直到传来消息,德意在欧洲节节败退,日本局势惨淡腹背受敌。抵抗了许久的人们不禁扬眉吐气,纷纷觉得胜利就在眼前。

但他们到底是低估了这群刽子手的嗜血,越是被逼上绝境,有些人便越会舍弃掉内心的良知与人性。

蓝忘机不知江澄今天为何格外配合,但还是十分享受他这难得的主动,恶趣味地磨着那人敏感的一点。胜利的曙光在望,他早就想好了,等所有的战争都结束了,他便要辞去一切官职,带着江澄去乡下隐居,去过赌书泼茶的神仙日子。

两人折腾了半夜,最后江澄忍不住服软,蓝忘机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。他接过江澄端来的一杯水,一口气喝完,之后便觉得困意袭来,倒头沉沉睡去。

江澄看着熟睡的蓝忘机,心中一片冰凉与凄苦。他挣扎着穿好衣服,低下头他蓝忘机的眉心印下一个轻柔的吻,轻声道:“抱歉,我还是负了你。”

魏无羡此时正在外地支援,而他给蓝忘机下的这副迷药,不出所料,他明天一整天都不会醒过来。可应该同样不出他所料,他们此生,大概无缘再见了。

日本人知道自己败局已定,此时越发疯狂起来,想要在走之前拼命再多捞点东西。江澄白天收到了山田大佐的一封信,说他明天会带着几个不成器的下属来江家小坐,同他共叙中日友谊。

江澄在心底冷笑,什么狗屁友谊,他看中的只有自己库存的那些炸药武器。

蓝忘机是在一阵冲天的爆炸声中醒过来的,他虽头疼欲裂,长期的军旅生活还是让他瞬间清醒过来。他仔细辨认了声响的来源,得出的结论却让他如坠冰窖——那响声来自江家的武器私库。

他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。此时天色阴暗惨淡,在初春乍暖还寒之际,云梦竟飘起了满天的大雪,狂风像一条粗糙的鞭子,狠狠抽打着人裸露的皮肤。

蓝忘机赶到时,入目的是让人胆颤心惊的红。数不清的断肢和成股的血水,把本该恬静的雪景,沾染得如同炼狱。

蓝忘机只觉得身上所有的血管都在迸裂,口中一阵腥甜。他跪在雪地里,泪水和血水滴落在雪里,将雪融了,又慢慢和雪一起结成了冰。

他把江澄弄丢了。

(七)

蓝忘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魏无羡。

战争失败后,他同兄长一起来到台湾,还担任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职位。此番他因公事来到香港,却在街头遇到了许久未见的魏无羡。

“老同学,好久不见啊!”魏无羡还是十分不着调,笑嘻嘻地请他去自己家里喝一杯。

蓝忘机本想拒绝,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。他和魏无羡来到了一栋华美的建筑面前,与处处可见的英格兰风情不同,这间房子是传统的中式建筑。

蓝忘机愣住了,不为别的,正是因为,它与江家当年在云梦的祖宅别无二致。

菜很快端了上来,全都是云梦的菜式,也全都是那人爱吃的菜式。

两个人沉默地吃着,都不约而同没提起故人。过了一会,魏无羡先忍不住了,苦笑道:“你不要怪他,当年山田那狗儿子急着要那批药想着走之前炸平云梦,他只能用自己引着……”

“够了,”蓝忘机哑着嗓子打断了他,“他现在还在云梦吗?”

“还在,江家的祖宅和祖坟都有人守着,不过大部分产业都迁到了香港。哦,还有我现在是江家家主,”魏无羡十分疲倦地揉揉太阳穴,“蓝忘机,放下吧。就算重来一次,他还会这么做的,为了江家,为了云梦百姓。至于你,我只能说,很多事他不是不敢做,而是不能做啊……”

蓝忘机听罢,语气更加冰冷,反问道:“你让我放下,你能放下吗,还是你觉得我可以放下?谢谢招待,告辞。”

“别先走,”魏无羡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剑,“这把剑是他的,叫三毒,你拿走吧,就当留个念想。”说完脱力地瘫在沙发上,声音低到几乎无法辨认:“其实我挺羡慕你的,毕竟一直陪着他的人是你。”

蓝忘机接过剑,小心翼翼地拿好,转身道:“多谢。”

(八)

蓝忘机在台湾住在一个西洋风的小别墅里。这里很好,但没有蓝家姑苏老宅的端庄雅正,也没有莲花坞接天莲花的别样红。

蓝忘机把江澄的剑挂在了床头,每天早晚都会仔细擦拭。

小时候学诗,读到白乐天的句子“君埋泉下泥销骨,我寄人间雪满头”。他只觉得这两句诗朗朗上口,又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惆怅。

那时叔父总是长叹,摸摸他的头,道:“长大了你就懂了。”

现在他倒是读懂了,这宛若用心头血写成的诗句。可惜那人葬在云梦,家在香港,魂魄早就消散在了风中。

而他这些年来,竟连雪也没有见过。

他能怎么办呢,只能在夜深人静时叹一口气:

“江澄,你太狠心。”

—END—

注:澄澄的死因我写得有些隐晦。大概是他为了不让山田拿到炸药,打开库房“验货”时,引燃了炸药,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死亡。因为日本人死了首领,云梦成了周围最先解放的地区。

一个时间线。

1924年春 黄埔招生,羡澄二人南下

1924—1927年 黄埔求学

1927年春 四一二政变

1928年 魏无羡离开江家

1932年 湛澄二人重逢

1936年冬 西安事变

1937年 魏无羡回归,卢沟桥事变

1945年春 江澄死亡

1949年 蓝忘机前往台湾

评论(13)

热度(668)

  1. 共4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